我的朋友圈又被刷屏了。
12月30日，A+H市场一共9个IPO，比不上Meta以数十亿美金收购Manus贡献的话题热度。也对，IPO今年已经成了常态，但这样一笔突发的、没有任何预兆的巨额并购显得稀缺，所以投资人、创业者、AI从业者们用各种姿势和角度，恭喜Manus团队在拿下天价收购的同时，融入硅谷大厂生态。
除了与Manus及创始团队有实质性关系的，我看到有些恭喜是替朋友开心，有些恭喜是推人及己，认为AI Agent有了奔头，中国人有沾沾喜气的传统，这些我都理解，我也想恭喜Manus，但思来想去，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恭喜，应该恭喜些什么。
按目前的消息，这笔交易有几个关键点：一个是金额大，虽然没有具体数据，但“几十亿美元”的规模，是Meta史上第三大收购，对比蝴蝶效应母公司年初拒绝字节3000万美金的收购，更是个典型的“今天你高攀不起”的爽文叙事；二是决策迅速，从谈判到收购只用了十多天，是Meta的风格；三是，扎克伯格和高管也是Manus的用户，虽然创始团队有过纠结，但“架不住Meta给的太多了”，这更是很多创业者梦里的故事；四是，Manus增长很快，收购前正在以20亿美元估值进行融资，ARR已经突破1亿美元，处理147万亿tokens，8000多万个虚拟电脑案例，数据不会骗人；五是，虽然并入Meta，但Manus仍保持独立运作，卖身不卖魂，未来还有想象力。
另外，这笔交易还有一些有待挖掘的细节以及空间：一是具体的交易金额，不过对比年初Manus的估值，浮动多少也只是谈资而已；二是交易条款，创始人还有多少股份，收购用了多少现金？多少股票？这可能涉及到许多投资机构和大厂对AI应用估值的重新定价。
也不是没有分歧，比如有人在问，这笔交易到底会像Meta 10亿美元收购Ins，还是百度19亿美元收购91无线？也有人乐观地认为，不管怎么说，Manus讲了一个起点不高的产品主义者，远渡重洋征服硅谷的英雄主义故事，对于那些正在尝试AI出海的中国团队来说，Manus似乎开辟出了一条路径，证明即便团队带有中国基因，只要能义无反顾的“走出去”，就能拿到最顶级的估值。
我想说的是，Manus成功“卖身”，你可以看作是硅谷对AI的溢价，你也可以认为是产品天才碰上了Meta的战略焦虑，你也可以说是Manus本身价值使然，但这不是一套行之有效的“出海成功学”。更何况，如果你仅仅把这笔交易看作一场“华人出海”的胜利，或者是AI Agent赛道的翻身仗，那你可能忽视了最关键的东西——Manus近1年来几次最关键的抉择和代价。
今年年初，Manus用一个10秒钟的Demo，引爆了国内外创投圈，被认为是又一个DeepSeek时刻。如果按照惯常的剧本，接下来的剧情大概是，全网PR通稿、密集拜访头部大厂和顶级投资机构、趁着热度把估值往上顶，然后迅速拿一笔巨款，铺广告买流量，把DAU拉到一个好看的量级。
但Manus当时像个无所适从的小孩，突然爆火让他们陷入争议，邀请码被炒到好几万被质疑“作秀”。面对舆论危机，Manus选择闭嘴。我在“为什么总会出现假BP？”的播客中说过，要证明自己不是一个“泡泡”需要话语权，而一家2C的创业公司显然不具备这种东西，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拒绝一切公共讨论，选择“闭嘴”。庄明浩当时的观点是，这对创业公司来说“太超纲了”。
紧接着是融资。Manus拿过真格基金、红杉中国、腾讯、王慧文的钱，但这都是2024年之前的事儿，Manus爆火之后，有国资基金向Manus伸出了橄榄枝，市面上还出现了极其劣质的“假BP”，我相信Manus不是没有过犹豫，除了接触过一些投资人，也宣布与通义千问合作，但后来大家都看到了，Manus虚晃一枪，4月份，Benchmark以5亿美元估值领投。
Benchmark是老牌美国VC，拿了Benchmark的钱，意味着Manus进入了硅谷的核心生态，但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审查和质疑。你说，这时Manus已经设计好未来的出路了？我不信，但我认为，Manus至少在这时认清了自己不想要什么，因此拒绝了更近、看起来更省力的钱。
然后是最具争议的一步，彻底国际化，总部迁至新加坡，为此甚至裁掉国内80%的员工，停止与通义千问的深度合作。当时非议不少，甚至上升到了政治层面，“为什么总会出现假BP？”中我也在怀疑，就像Tiktok、Shein，就算你做了这么多，真的可以让美国人认为你不是个中国公司吗？哪怕答案是确定的，留在中国的利益和感情牵扯又怎么办？
这里我不想上升到信仰市场这类价值观的层次，出走新加坡，放弃中国业务，至少你能看到Manus是主动选择切断退路，给个独立、自信的评语不过分，就像张颖在《中国风险投资史》导读的标题，“自强即万强”，最终等到了“架不住Meta给得太多了”的并购报价。
扎克伯格买Manus不是在做慈善，他是在买一张通往AI时代的门票，为了这张门票她已经花了不少钱。回想2012年，仅有十几名员工的Instagram被Facebook以10亿美金收购，那笔交易是Meta拿到了移动互联网社交的最后一张门票。
Manus是AI时代的Instagram吗？我不知道，但至少这是Manus自己趟出来的路。写到这儿，我大概找到了恭喜Manus的正确姿势。Manus被Meta收购，不应该是国内投资机构和创业者一个可以被规模化复制的、新的路径依赖，真正应该恭喜的，是一种不可复制的“生态位的胜利”。我在《Monolith第四年，曹曦又募了35亿》中有过解释，海外只要继续投资中国，就要覆盖“新势力”，因此，Monolith这种“黑马GP”几乎是个必选项，这就是Monolith“生态位胜利”，只要LP要配置中国资产、投资中国的AI创业者，Moonlith有一种近乎排他性的优势。
Manus的一系列抉择、代价、放弃和坚守，是在AI产业叠加政治、商业的加工下诞生的，“生态位胜利”也意味着交易的时间与信仰、长期主义、价值投资、深耕这些宏大叙事无关，一旦错过了这个时间、空间不可能发生，也不能被复制。AI未来的时代精神，属于更加极致的机会主义者，是关乎生态位的竞争。